第八章 葬于烈焰

　　大火烧了起来，狂暴的火焰喷吐着火舌在电影院里快速蔓延。
　　秦满江拉上李西就，转身朝放映厅出口跑去。
　　激烈的浓烟已经呛到了口鼻。
　　“去厕所。”
　　用水打湿毛巾或衣物，把口鼻捂住还有一点逃出去的可能，不然光是汹涌的热浪都会让呼吸道受伤，根本喘不上气。
　　“嗯。”李西就答应得很快。
　　冲出放映厅后，过道里已经烟雾缭绕，根本睁不开眼。
　　两人弯着腰，捂住了口鼻，这股火焰不知道源头在哪儿，火舌已经在四处开始喷吐。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
　　天花板突然塌陷下来！
　　两人还没冲到厕所去，就被塌陷的碎石挡住了去路。
　　秦满江扭头四看，冷静，一定要冷静思考。
　　虽然火势已经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已经毫无办法。
　　可是……逃离火场的生路在哪儿？
　　秦满江拼尽全力在脑海中思索。
　　忽然……
　　“小心！”
　　李西就又是猛地一推！
　　秦满江一个趔趄，撞在了墙上。
　　扭头看去，只见火焰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本来看着秦满江的它视线转移到了李西就身上，它赤着脚，踩着火焰走来。
　　“快走！”秦满江心中一颤，翻身爬起，拉住李西就的胳膊，两人立即拔腿狂奔起来。
　　但李西就情况很不乐观，刚才他突然一用力，小臂上卡着的刀掉了，现在血如泉涌，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灼热的火光照耀之下，地面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地板在开裂，铺设得精致华美的地毯此刻成了最好的燃料，各种被烧焦的臭味不断从热浪中传来。
　　有塑料，木材，纤维，还有血肉被烧焦的味道……这股味道令人反胃到了极点，实在难以忍受。
　　两个人弯着腰，在火势疯狂蔓延的放映厅内弯着腰穿行。
　　“别去厕所了，我们直接下楼吧！现在逃出电影院至少不会被烧死！”
　　李西就大喊道。
　　秦满江点点头，然而这时，四周的墙壁，地面，天花板，都在火焰的烧灼之下开始大面积的皲裂与垮塌，而且，这些痕迹异常陈旧和破败，完全不像刚刚被烧出来的，简直就像……一层华丽的皮被揭开后，露出的丑陋本来面容一样。
　　这时，身后的火焰中，高大厉鬼弯下腰，捡起了自己的砍刀，从刚才开始，它的目光就注视着李西就。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高大厉鬼竟然将刀插在了自己的腹部！
　　刀尖入腹后，它开始疯狂地哀嚎惨叫起来。
　　而李西就本就惨白的脸也在这瞬间几乎变青，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殷红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
　　秦满江赶紧扶住了李西就，刚要继续逃走，却见李西就挣扎道：“别管我了，秦哥……你一个人……还有机会……”
　　“千万别……和它对视，对视后……它可以通过伤害自己……伤害到你……”
　　李西就的话断断续续，但还算清晰。
　　秦满江心中猛然一颤，刚才李西就喊出小心后推开了他，但那时高大厉鬼只是刚出现，距离尚远，根本伤不到他。
　　李西就似乎预见到了被注视就会被伤害的规则。
　　秦满江一言不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将李西就扶了起来，蹲下身子，说：
　　“上来，不然我和你一起被烧死。”
　　李西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眼中的情绪不停翻涌，神情也难以控制地拉扯变幻。
　　他沉默着趴在了秦满江背上，不再说话。
　　这时，一双赤脚从火焰中踏了出来，它又来了。
　　秦满江背着李西就，本来体力就不算优秀的他此刻更加行动缓慢。
　　但好在不停崩塌的电影院给体型高大的厉鬼造成了不少阻碍，秦满江终于强撑着冲到了走廊去。
　　就在他准备绕去楼梯，下到一楼时，忽然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在旁边一闪而过！
　　是那只小鬼！
　　尽管在火场中，但秦满江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那只小鬼虽然没有攻击过人，但还是小心为上，最好绕着它走。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每一步都小心的话，时间上已经根本来不及了，那小鬼挡在前路上，必须从它身边正面穿行过去！
　　两旁的火越来越大，两人能呼吸的空气也越来越少，再加上各自的伤，究竟还能撑多久？
　　秦满江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妹妹还没醒，父亲的死因成谜，我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还有……答应过，只要还活着，就要带李西就回去。
　　“……如果不是我打电话向你求救……”
　　李西就忽然说道。
　　这句话，让秦满江一怔。
　　噼里啪啦的爆燃火焰烤得人皮肉生疼，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窒息感也越来越严重。
　　身后那只高大的厉鬼在滚烫的乱石与火焰中奔行，秦满江的身体却已经极度疲乏。
　　李西就的话不再多，也不再插科打诨，那只鬼用诡异的手段给了他一刀，虽然暂时还不致命，但似乎让他的体力大量流失了。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那只小鬼的出现，更加令人绝望。
　　秦满江看不到生路何在。
　　“秦哥，放下我吧。”
　　李西就的话秦满江似乎毫不在意。
　　他只是闷头背着李西就，往前走，一直走。
　　“喂！明智的放弃和盲目的执着，你不一向是前者吗？放开我！”
　　李西就挣扎起来。
　　“这样我们一个都活不下去！”
　　“那就一起死！”
　　秦满江少见地怒吼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从不这样粗暴地说话。
　　吼完后，他继续沉默不语，只是背着李西就，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前走。
　　李西就沉默了。
　　秦满江的坚定超乎想象，就算那只小鬼挡在前面，他也要穿行过去，去一楼……离开这个电影院，就算陷入那骇人的黑暗中，也能再想办法。
　　只要还活着。
　　总之……绝不能放弃。
　　三步……
　　两步……
　　一步！
　　靠近小鬼时，秦满江忽然有种熟悉感？
　　并不恐怖，也不渗人，它要杀人的话，自己两人现在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
　　可是……
　　在两人越过小鬼后，一阵风从秦满江身旁掠过，那丝熟悉感更加明显了。
　　这是……
　　那股风！
　　转动司机平安吊牌的风，推着自己深入电影院废墟的风，掠过身旁又停下的风……
　　风停在他身前，阻止了他继续朝一楼走去。
　　风化成漆黑的影子，生长出四肢，变成了孩子。
　　果然是他……那个孩子，被困在厕所里的小鬼！
　　他不是这个怪谈游戏里原本应该存在的鬼，他是从现实世界跟过来的！
　　小鬼漆黑一片的眼眶注视着秦满江和李西就，似乎想说些什么。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让这只小鬼的神情格外痛苦。
　　对……他是被烧死的，合该怕火。
　　“砰！”
　　一块坍塌的巨石被厉鬼横扫飞出，凶猛的火焰喷吐着火舌，烧得裸露出来的夜空一片通红。
　　秦满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人类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对抗厉鬼的手段。
　　但也绝不是坐以待毙的羔羊。
　　“放下我吧……”
　　李西就再次开口时，是秦满江从未听过的语气。
　　他挣扎着从秦满江的后背上下来，力气大得出奇。
　　“快去一楼，不然就真的没机会了。”
　　李西就背对着秦满江，低声说道。
　　秦满江看向堵在前路，不让他们过去，还妄图阻止他们去一楼的小鬼，又看看背对着他，直面高大厉鬼的李西就。
　　他的大脑疯狂思考。
　　不……
　　不对……
　　一场死局根本就没有进行的必要。
　　生路一定存在……可究竟在哪里？
　　……这个小鬼。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在三号放映厅里看到的一幕。
　　孩子在城市干净的镜子上留下了淡淡的手印……
　　厕所的镜子上也有小小的黑手掌印，和孩子生前的行为一样！
　　所以，这个孩子……尽管死了，但他未曾变过。
　　他和其他已经死亡的观众一样，只是残留在这家电影院内，没有作出伤人杀人的行为……
　　他没有怨恨，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真正一直没有放下的，反而是并未在火灾中丧生，而是选择了自杀的那个男人。
　　与其说他没有放下怨恨，不如说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
　　他怨恨大城市对他的排斥，怨恨自己的无能，更怨恨上天的不公！
　　所以……真正有杀意的只有高大厉鬼一个，那个孩子，他从现实世界跟了过来，一直徘徊于走廊和厕所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变得癫狂，沉沦为恶鬼。
　　这样想的话，如果三号放映厅的信息是指向孩子可以信任，那里面的其他信息也一定有关键暗示。
　　其他内容……
　　快餐店和服饰店？
　　不……
　　后来已经完全拆除了。
　　三号放映厅？
　　不……
　　三号放映厅的作用是承载信息。
　　难道是最后一间隔间？
　　不，也不对。
　　那间隔间到最后也没有打开。
　　等等！
　　是隔间旁边的窗户！
　　这只高大厉鬼并没有被烧死在电影院，他呆在隔间外准备和儿子一起被烧死，但在最后关头消防员破窗而入，把他从火场中救出去了！
　　就是这个！
　　秦满江的思路一通，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节。
　　生路就是那里，那个窗户才是唯一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出口，也是高大厉鬼的心结！
　　对于高大厉鬼而言，那不是生路，而是痛苦与怨恨的根源！
　　“我知道生路了，走！”
　　秦满江下意识地去拉李西就的胳膊，然而这一次，他没能拉动。
　　火光灼灼之下，李西就的身形站得笔直，仿佛从未受伤。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背对着秦满江。
　　“我知道……生路了……”秦满江的目光渐渐失了神，他其实早已察觉了端倪，但却一直不敢深想。
　　直到此刻。
　　喷吐的火舌缠绕向李西就，他小臂的伤口虽然狰狞，但一滴血都没流了，翻开的血肉一片惨白。
　　高大厉鬼咆哮着，在火光冲天中手持砍刀，劈飞一切碎石阻碍，正朝着他们冲来。
　　小鬼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李西就转过头，眼眶旁暴起了黑色的恐怖筋络，明明在笑，却流着泪，说：
　　“秦满江，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