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壕气冲天

　　当天晚上，戏院里座无虚席。
　　小百灵新戏上演，专门为了小百灵买游乐园月卡的游客们抢票都快抢疯了。
　　诚然，《天仙配》、《孟丽君》、《皇女传》都非常精彩。属于那种一遍不够看，两遍、三遍看不腻的，每隔一段时间重温一次都能有新感受的好戏。
　　但是……
　　有谁不想看小百灵的新戏呢？
　　老戏再好，能有新戏香吗？
　　从游乐园放出消息，宣传戏院年后要上一出和《皇女传》一样的以小百灵为绝对主演，但是风格完全不同的新戏开始，观众们就嗷嗷待哺了。
　　要知道，在不可思议魔法学院开业之前，游乐园里的绝对顶流可是小百灵啊。
　　戏院大明星！
　　每天都有观众在戏院后门蹲小百灵下班，找她签名的大明星。
　　顶流新戏，自然值得期待。
　　前一天晚上的首演，江祺没有坐在观众席里看戏。但今天晚上的正式演出，江祺却坐在了2楼包厢里。
　　和江祺坐在同一个包厢里看戏的还有黄富贵和江茶。
　　这两位都是真心想来看戏的，江茶这段时间一直在蹲第6次会议，早出晚归，正式的彩排也没怎么看到。黄富贵则是昨天没有好位置看戏，干脆就不看，等到今天蹭江祺的包厢。
　　他们隔壁就是以南宫芳为首的老年粉丝团的包厢。
　　戏院重新装修后，包厢之间的隔音效果好了不少，但也隔不住老头老太太们的大嗓门。趁着大戏还没正式开始，老年团也不收着嗓音，讲话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声，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比谁更耳背。
　　“东西呢，东西都准备好了没？到时候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记得看群消息啊，我说开始大家统一放，一定要给小百灵把场面撑起来！”在一众大嗓门中，粉丝团团长南宫芳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没办法，唱戏出身，中气足，一群人一起说话的时候就数她的声音最清晰。
　　“知道啦。”
　　“我们做事芳你还不放心？”
　　“东西都带来啦！”
　　“汪经理说包厢里给我们特别设计了打赏通道，那个通道在哪儿啊？”
　　“在……在……”南宫芳中气十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底气不足，“等我打个电话问一下汪经理哈。”
　　这种时候江祺也就不装作听不见隔壁的动静了，从窗户里探出头冲着隔壁大喊：“南宫奶奶，是窗帘下的那个黑色暗格。把暗格扣开，将东西放进去就会直接滑到舞台上，那个暗格只有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才能扣开，其它时候是扣不开的。”
　　“哦，谢谢小江老板哈！是不是我们说话太大声了，会不会吵到你们？”南宫芳压低声音问。
　　“啥？南宫奶奶你说什么？”
　　江祺的声音再次飘过来。
　　隔壁包厢的南宫芳点点头，转而对同包厢的老朋友们说：“记住了吧，就用现在这个声音说话，别吵着隔壁的小江老板他们。”
　　众人齐齐点头。
　　南宫芳的好闺蜜张奶奶正好在翻买菜专用朴实大包里的礼物，听见江祺这么说果断放下包找窗沿下的暗阁，尝试把暗格抠开。
　　未果。
　　“这东西有意思，挺像电视剧里拍的那些古代机关。”张奶奶喃喃道。
　　正说着，灯光忽暗，大幕缓缓拉开。
　　原本还有一些嘈杂的戏院霎时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闭上嘴，调整好坐姿，齐齐看向戏台。
　　……
　　戏台上，采桑女正坐在自己的闺房中独自啜泣。
　　经过蔡佳敏的指导，冯灵所饰演的采桑女更添几分柔美。在舞台灯光映衬下，活脱脱一个柔弱、无助、可怜的小白花，和大家所熟悉的皇女形成鲜明对比。
　　蔡佳敏坐在包厢里，得意的对师兄道：“怎么样，我改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还是小师妹厉害。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经过小师妹你这么一指导，采桑女简直就是锦上添花，活灵活现啊。”师兄笑嘻嘻地调笑道。
　　“得了吧，就你会贫。”蔡佳敏没好气地轻轻推了一把师兄，嫌弃的甩甩手，调整一下坐姿，找了一个更好的视角撑着头靠在窗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戏台。
　　“要是《采桑女》是昆曲就好了。”蔡佳敏喃喃道，“怎么样才能让汪经理给我也写一个戏本子呢？”
　　正式演出，像蔡佳敏这么投入的观众不多。
　　戏才刚刚演到第1幕，1楼普通座的不少观众就已经开始无聊的打哈欠了。
　　这些观众，基本上都是有闲有钱有时间追星的年轻粉丝，80％以上都是看冯灵的《皇女传》入的坑，剩下20％是看《天仙配》。前者是老少皆宜的标准爽剧，后者是知名度极高，下至刚会走，上至99都知道些许剧情的经典大戏。
　　平心而论，这些观众都不是真正的戏剧观众。
　　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看过什么戏，只不过是因为喜欢冯灵或者喜欢《皇女传》的剧情，才会再来游乐园玩的时候顺便买一下便宜的戏票，走进戏院看戏。
　　若是平时，想让他们掏几百块钱买票进戏院看戏，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他们都不是《采桑女》的受众。
　　“好无聊。”
　　戏院后排，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方芳女士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拽了拽身边好闺蜜周媛的袖子：“为什么小百灵的新戏这么无聊啊？我感觉我在陪我奶奶看苦情戏。”
　　“有点。”比起不太能接受的方芳，周媛觉得自己还是能再坚持一下的，“不过换个角度想，小百灵这个造型多好看。”
　　见姐妹似乎也不是很喜欢的样子，方芳掏出手机刷了下朋友圈，给领导新发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这是她看《皇女传》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
　　“唉，被骗了。”方芳刷着朋友圈，低着头小声道，“我一开始看公众号宣传说是大女主，还以为是像《皇女传》那样的戏呢。特意休年假来游乐园玩，一入园就去太平镇抢票生怕买不到，结果居然是……这种……”
　　“听都听不太懂的戏。”
　　“有的唱词都听不懂吗？跟做文言文翻译一样，我上次觉得我这么没有文化还是高中语文考试的时候。”
　　“凑活看吧。”周媛安慰道，“一张戏票就几十块钱，也不贵。”
　　“也是。”方芳如坐针毡地挪了挪屁股，觉得怎么坐怎么都不舒服，“票都买了，看吧。”
　　一楼观众席，和方芳一样状态的观众还有很多。
　　大家有多喜欢《皇女传》，就有多不喜欢《采桑女》。
　　这种唱词文绉绉，跟文言文一样有的话都听不太懂，女主惨得要死，大段大段独白跟小白花一样的剧情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大女主吗？大女主在哪里？
　　虐文大女主？
　　诚然，小百灵采桑女的造型很好看。
　　尤其是可怜兮兮的时候，简直是我见犹怜。
　　但是剧情也太憋屈了吧？
　　活脱脱封建社会被欺压的底层女子，很多喜欢《皇女传》的观众，看见这种剧情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
　　此时此刻，戏院里除了昨晚留下来接着买票看戏的专业人士外，也就几个包厢里的老年粉丝团可以欣赏《采桑女》了。
　　这些可是专业观众！
　　老年粉丝团的一群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坐在包厢里看戏看得两眼放光。
　　唱戏文绉绉？
　　没关系，他们看过更雅的，大家都是不挑戏的，昆曲也不是没看过。
　　故事太憋屈？
　　这算什么憋屈，比这更加憋屈的戏有的是。
　　和《皇女传》比剧情不够紧凑略显无聊？
　　《皇女传》十分钟就要打一个BOSS，是戏和《皇女传》比都不够紧凑。这算什么不够紧凑，故事是要有起承转合的，怎么可能一开场就演高潮戏份，这不瞎演嘛！
　　看看这唱戏，瞧瞧这身段，听听这唱腔！
　　好戏，真是好戏啊！
　　小百灵yyds！
　　对《皇女传》有些嫌弃，但还是爱看，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前《皇女传》巡演的时候还跟了好几个城市，结果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差点在医院里躺到过年的程老爷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好戏啊，这才是好戏啊！”程老爷子如痴如醉地看着戏台上冯灵的表演，“好戏就该是这样才对嘛！”
　　“之前的什么《皇女传》，根本就是限制了小百灵的发挥，那种重生复仇的东西也就看一热闹，真正看戏还是得看这种！”
　　说着，程老爷子还学着冯灵刚刚的唱腔哼哼了几句。
　　别说，哼得还行，有模有样的，不愧是多年看戏的老戏迷。
　　听程老爷子这么说，穿越、重生、霸道总裁小说的忠实爱好者张奶奶就不同意了。
　　张奶奶狠狠的瞪了一眼程老爷子：“老程头你什么意思？有文化，上过大学留过洋了不起啊？什么叫真正看戏还得看这种？只有你喜欢的戏才叫戏，你看不上的就不叫戏啦？”
　　“我就觉得《皇女传》好看，怎么啦？你要觉得不好看，别和我们一起去追巡演啊，就是因为你最后两站我们才没追上，你大把年纪还学人家小年轻出去吃夜宵，吃进医院里，害得我们都被小孩抓回来。”
　　“就是。”听张奶奶这么说，王奶奶连忙附和，“都是因为你，我少看好多场！”
　　“小百灵的戏我都喜欢，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捧……捧什么财什么的，我们才不是那种人呢！”
　　程老爷子瞬间被围攻。
　　“我……我……”程老爷子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想找老伴帮忙。一扭头才想起来，自家老伴因为嫌弃自己看戏的时候喜欢发表言论，打扰她看戏，今天不和自己坐一个包厢，在其它包厢里。
　　没有帮手的程老爷子唯唯诺诺地闭麦，只能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吐槽。
　　你们懂什么戏？我又没说错，《皇女传》的这种人物扁平，图一乐呵的戏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这种有深度的，这才是好戏。
　　当然，这些话程老爷子也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喝茶看戏。
　　观众们的反应，基本上全都在江祺的意料之中。
　　喜欢的非常喜欢，不太喜欢的觉得简直是又臭又长无聊至极。
　　《采桑女》注定是口碑两极分化极其严重的戏。
　　“没事。”江祺喃喃道，“只要熬过前三幕就好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戏台上的剧情一步步推进。
　　原本像方芳那样对戏实在提不起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边玩手机边看的观众也开始逐渐减少玩手机的频率。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看采桑女的心情，那大概是养崽。
　　第1幕的采桑女，是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坏崽。
　　崽呀，妈妈/爸爸知道这个世道很艰难，也知道你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你不能这么逆来顺受呀！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你？
　　地痞流氓能欺负你，经商的小商贩能欺负你，官府衙役能欺负你，就连宗族长辈，堂兄表哥也能欺负你。
　　你这软的跟包子一样，恨不得路边的狗路过都对你叫两声，这个样子怎么才能当好大女主？
　　第2幕的采桑女，稍微支楞了点。
　　虽然依旧是谁都能欺负她，虽然依旧饱受他人非议，但采桑女总算是坚强了一点。不像第1幕使得那样活脱脱一朵娇弱的小白花，受了委屈只能等到熬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闺房里对自己早死的娘诉说。
　　这个时候采桑女已经学会了不那么逆来顺受，宗主长辈欺负她，她就哭卖惨。同行商贩欺负她，抢她客人，她就偷偷努力把客人抢回来。地痞流氓欺负她，她就去找宗族里的长辈兄弟们帮忙，族里的人虽然不支持她经商，但也不能让自家人被外人欺负。
　　至于官府衙役，这个被欺负就欺负了，但至少采桑女学会了躲着点老爷们。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观众们虽然依旧不爽，但多少是有些欣慰自家没用的崽成长了的。
　　等到第3幕，采桑女已经颇具女主风范。
　　当然，这个时候观众们还是恨铁不成钢的。
　　不是恨自家崽成长的不够，是恨自家崽脑子有问题。
　　崽呀，你都这么牛逼这么会经商，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了，你怎么满脑子还是相夫教子，想着有人愿意娶你你就嫁，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呀！
　　有一些已经看进去的观众，看到第3幕的时候恨不得冲到戏台上去，指着采桑女的鼻子骂。
　　你懂不懂什么叫大女主啊？
　　谁家大女主恋爱脑啊？
　　别人恋爱脑好歹有个男主，你这没有男主就是一心想嫁人生子。你对得起你这些年吃的苦，流的泪，对得起那些曾经帮过你的人吗？
　　这个时候，唱词依旧是文绉绉的。
　　能听懂，但不是全懂。
　　不过不重要，气都气死了，唱词雅不雅的就无所谓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方芳气得恨不得喊出来，双手握拳狠狠捶自己的腿，“只想结婚的恋爱脑大女主滚出拆那！”
　　反应相对比较平静的周媛诧异地看了一眼方芳：“你不是觉得无聊不想看吗？”
　　“我人就坐在这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看？”方芳道，说完继续生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所有的生气，在第4幕全都烟消云散。
　　采桑女支楞起来了！
　　咱们家的崽不恋爱脑了！
　　咱们家的崽在决定放弃虚无缥缈的婚姻专心搞事业了！
　　咱们家的崽终于决定不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纠结，出去开阔地图了！
　　Waiter！Waiter！开香槟！开香槟庆祝我们家的崽正式成为大女主！
　　1楼的年轻观众在开香槟，2楼的老年团在抹眼泪。
　　“真是太不容易了！”除了爱看霸总小说，偶尔也看苦情虐文的张奶奶激动地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我们家采桑女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是啊，真是太不容易了！”王奶奶也动情地道。
　　程老爷子：……
　　明明你们也觉得《采桑女》比《皇女传》好看！
　　你们看《皇女传》根本没有这么激动！
　　呵，老太太。
　　第四幕结束，大幕拉上，戏院开始变得有些嘈杂。剧情终于柳暗花明来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桥段，观众们难免要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聊两句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
　　“芳，是不是该送礼物了？”张奶奶出声提醒，话刚说完就把窗沿下的暗格扣开了，“直接放进去可以吗？”
　　“一个个放多慢呐，直接倒！”程老爷子道。
　　“就现在。”南宫芳点头，掏出手机在看戏群里给大家发消息，提醒大家该送礼物了，“采桑女柳暗花明迎来新的生活，咱们这个礼物送的正是时候。”
　　“就是！”张奶奶高兴地道，“咱们这个礼物也很应景，小百灵肯定喜欢！”
　　下一秒，张奶奶从自己的大包里掏出包礼物的小布包，一股脑的哗哗哗把礼物往暗格里倒。
　　叮叮咣咣。
　　礼物顺着滑道，蜿蜒着从包厢侧面顺着舞台侧边划下，清脆的撞击声吸引了在场所有观众。
　　不少人以为是有特别节目，齐齐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咦。”看到礼物是什么的江茶惊叫出声。
　　“怎么了？”江祺连忙问，不等江茶回答，台下的观众就已经用惊呼声帮江茶回答了。
　　滑道的出口，设在戏台的正前方。
　　滑道是顺着戏台两侧的木栏修建的，出口处垫有厚且柔软的毯子，免得客人打赏的礼物受损。
　　第1排的观众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滑道中掉落出来的礼物是什么。
　　金叶子和银叶子。
　　不是普通的叶子，这些金银叶子全部都是桑叶，每片都有小孩的巴掌大小，精致异常，每一片都是可以直接作为饰品的精致程度。
　　不是一片两片，是一堆两堆。
　　之前冯灵在接受游乐园官方微信公众号采访的时候，说过自己最喜欢的数字是33。她觉得这个数字非常好看，说出来也非常好听。
　　老年粉丝团作为冯灵的头号粉丝团，自然是知道冯灵喜欢33的。
　　所以他们每人准备了33片金桑叶和33片银桑叶，正好凑成66，用作恭喜《采桑女》开演特别礼物。
　　比财大气粗，老年团就没输过！
　　“叮铃哐啷～”
　　随着一摞又一摞的金桑叶和银桑叶从滑倒里滑出，素色毯子上堆起高高的异常耀眼的，时刻散发着富贵气息的小山堆般的金银桑叶，把1楼观众都看傻了。
　　每一片桑叶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有钱的。
　　小百灵有一个非常有钱的老年粉丝团的消息，在常来戏院看大戏的观众中不是秘密。一般人送礼是买戏院门口的周边往戏台上砸，老年粉丝团送礼是金镯子、金戒指，随手摘了往戏台上扔。
　　基本上大家听到戏台上传来咚咚的声音，那就是有土豪观众扔镯子了。
　　一开始大家还会很震惊，一副开了眼的样子，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谁还没几个有钱的观众呢？
　　看得高兴了，随手摘点首饰往戏台上的扔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普通人，一时冲动扔个金镯子能悔恨好几年，有钱人家的老太太随手扔个金镯子就跟日常买菜一样，大家也不是没在互联网上见过有钱人，习惯了就好了。
　　可今天不一样。
　　这么多金银叶子，没几个人在现实中见过。
　　就是在电视剧里也没见过，电视剧里的金银叶子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哪像现在戏台上的。
　　闪闪发光！
　　壕气冲天！
　　一片寂静之中，不知道是哪一位观众说出了大家了心声。
　　“我靠！”
　　“奶奶，我不想努力了。”